黄昏边上（独幕剧）

第一场 【狂风骤雨，惊涛拍岸，茫茫一片水域，卷起三尺大浪。 女记者画外音：从前有个监狱，监狱有一群犯人，他们穷凶极恶，恶贯满盈，他们抢银行，运毒品，被俘关押，等待处以极刑；他们有着貌美如花、贤淑愚蠢的妻子，这些妻子受到警官和士兵的欺压、猥亵；（女记者花姿招展，戴着墨镜；上） 女记者：我这样翻看着他们的档案；一场地震居然使他们的命运发生逆转；可歌可泣，发人深思；人生，究竟是什么力量在裹卷着我们，有时候生如菜花，死如解索；偶然与必然，清晰与湿润，读着读着，我的心纠结不堪，我受不了了；我看见他们中警察慌乱，突然失去权力，岁月流逝，成了讨生活者；但是犯人住在条件差的地方，却大多无事；他们中不乏本性聪颖之人，他们成了逃犯、教授、渔民和众生之人------愿今晚的观众欢乐连连，喜上眉梢；我在翻阅、研究，历史的尘埃中有哪些留给我们深深的印记？但清醒地意识到我和观众一起又在观剧；剧本，它披着夕阳，仿佛就是那闪着金光的珍珠；我们金戈铁马，披挂上阵，实为戏中人担忧；我们眉眼如初，岁月如故；愿戏中人和观剧之人，温柔不变，情深不伤，一生平安，岁月无恙。 【灯光暗淡；迎来一束光，帷幕拉开；女记者下；镜头推近；悬崖边的监狱。 右边一个煎饼铺子，左边脚手架，一群人站在高墙院子里，衣着破旧，邋里邋遢，年轻人嘤嘤哭泣和老人的暗淡见不到希望的眼睛。 【一队军警从外边进入，荷枪实弹；立正、稍息；一个不戴帽子的警官走过来。 警官 烦死了，搞什么开放日，这些娘们扭动着屁股净给我添乱。 士兵甲 （立正，敬礼）报告，需要我们做什么？ 警官 看不见吗，（小声地）他妈的将这些死鬼和他们的亲人见面；但是王朝算了。 士兵甲 （摸不着头脑）为什么？ 警官 （瞪了他一眼）你不知道？表现恶劣。 士兵甲 好的，谁叫他恶劣。（下） 警官 （对着那一群人，面带笑容）刘涵，杨小兵，路均甫，你们出来；张华，余温教，铁蛋，冯诗俊，姜德理，你们看护，去会面大厅。 【士兵齐声呐喊，列队向后转，陪同几个犯人走出院子。 警官 剩下的人，听我训导。大家打起精神，别像干过的那什么似的，你们的家属来了，哭哭啼啼的，杨小兵的夫人吊着个臂膀，找我说他的丈夫没有罪，我不会理她，你们有罪没罪自己心里像狗日的明镜似的，是不是？要打破他妈的哭哭啼啼的场面，要用你们的精神感染他们，把吃的东西留下，让他们高高兴兴地上天堂。但是记住，不许胡来。 囚犯甲 （立正，敬礼）我长了痔疮，可以请假？ 警官 （不屑地）滚；你的女人来了吗？ 囚犯甲 报告，她没来；不是，我没有； 【警官嘟囔着押着王朝走进屋里，士兵一个个推着哭哭啼啼的女人向会客室而去；晚霞投射到屋子的窗台上；人群四散开来，院子里的人继续在那里排着队散步，直至都走了，剩下两个人；女人的一堆也一个个走入会面大厅，剩下一个，长着漂亮的容颜。 【镜头推向院子里的囚犯，天色暗淡下来。 囚犯甲 听着，说真的，我们不能就这样死了； 囚犯乙 管它；即便如此我也要娱乐至死。 囚犯甲 人各有命。 囚犯乙 可惜了我这颗聪明的脑袋；但是，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。 囚犯甲 可爱的娘子；美妙；你看她那忧郁的眼神。 囚犯乙 去你的，（眼珠子转了一圈）干什么？ 囚犯甲 呵呵； 囚犯乙 妈的，（突然笑着说）要不你和她去聊？ 囚犯甲 我戳你老母，让我罪上加罪； 囚犯乙 你妹妹的，你不记得？兴许像上次的那个女人，近视眼；她说是上帝的女儿。 囚犯甲 那还等什么？去厕所。 【镜头转向那个妇女，灯光渐暗。囚犯乙从院子里走过来。 囚犯乙（高兴地拉着漂亮女人，眨着眼对着后面） 谢啦。 囚犯甲 （挥一挥手；长时间地，灯光一直在囚犯甲的身上；嘀咕着）是时候了。 【暗夜来临，囚犯甲四处张望，他从院子里摸到一块土，从土里扒出一块砖，砖下面拿到一个短锉，乘着暗夜，忙碌着；天色越来越黑，哭啼声时起时伏；他猛地拉断一根钢筋，跳入茫茫大海之中。 【移景，时光流转。 惊涛拍岸，天高云淡。 樱子 爸爸，我们这是第三天了吧，风景真好，真想在这儿住下去，我看见汹涌的海涛，但是黑夜的时候这些海水又那么温柔地贴抚这儿的巨大的黑礁，像是夫妇。 父亲 仿佛只有黑夜，暗夜；每一声浪涛都敲打着我的心，我的心随着涛声此起彼伏；能冲上天空，又下地狱。 樱子 是啊，你一直说来这个地方，现在终于来了，快，告诉我，这儿是你的什么地方？出生地？发财的地方？还是失恋之地？在这个地方你不像我们这么开心，快乐，好像这儿是你的伤心地？ 父亲 我这儿捡到一块石头，你看，很漂亮。 樱子 他的造型是一个思想者？罗丹，你看那只巴尔扎克的手。 樱子 但是他现在的样子有点令人沮丧，我在玩耍的时候从不需要思索；理性是什么？爸爸，你把我送到大学的时候，你走后，我放声大哭；为什么母亲丢下我，而你，也这样狠心，将我往这儿一丢，扬长而去？ 父亲 我的忧伤；我那时不知道忧伤怎么排遣，我走了吗？我和你吃了一顿饭。 我是个粗人，但是我那晚也想过，人为什么活着？谁知道他自己的命运？我不知道，我不知道有多少秘密藏在我心里，藏在你妈心里，藏在这里，海燕、海鸥只知道飞翔，它们知道吗？ 樱子 不知道；天下哪有这么多的知道？爸爸，你看我和他，还幸福吗？ 父亲 什么是幸福？我看到你们两个手牵手在海滩散步；我看见他时儿在前，时儿在后，你是我的心肝，也是他的？当你是我的时还是他的？还是当你是他的时已经不属于我，我远远地望着你们，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；但我有心事啊，我的爱在哪里？你的一个行为会不会就此让我毁灭？ 樱子 怎么会呢？爸爸，你老了，当你做一件事，只要高兴，就是最好；但你不开心，就不一定好。 父亲 当我年轻的时候，永远不会想到今天；你看，你的工作轻松、愉快，你不用想理性有什么用？你只用手机打几个电话，一切都搞定。不，我不是这样；当然我也不用想什么理性的用处，事实上我做事一点都没有理性，如有就不会有你了（大笑），你知道吗？ 第二场 悬崖边的监狱。会客室的长廊；厕所；绿色的牌子；或隐或现的士兵。 【囚犯乙猛地把王朝的女人拉进女厕所。 王朝的女人 不认识我了？ 【囚犯乙继续在拉扯着带着一条花头巾的女人，女人头扭过去不看囚犯，半推半就，随即进入厕所。 王朝的女人 你好吗？ 王朝的女人 我觉得你不是很好，他们打你了吗？ 【女人挣扎着推开男人的手，但是男人已经把嘴凑了上来，女人叫了几声，随他蹂躏。 王朝的女人 你如此的饥渴？ 【男人一直忙碌着，女人已经被扯开了胸襟，呻吟着，反抗着；直到他想要扯开她的裤衩；女人坚决制止了囚犯。 囚犯乙 是的，就像你的饥渴一样；你不饥渴吗？ 王朝的女人 你想我吗？ 囚犯乙 （气恼地）我会想你？逢场作戏而已；你不知道吗？ 王朝的女人（闪烁其词）我很想你，你的一切；完美的花园，花园里的茉莉花，我们桌前的茉莉花茶；我记得你有一天和我说，你的生活很惬意。 囚犯乙 （渐渐平静下来）是啊，那时候风里来雨里去，有了今天不知明天的；但是回到王朝的屋里，我们都很开心。 王朝的女人 （有些感伤）又见不到他。（转而强装笑脸）见到你，我也很开心；比那些黄金更令人高兴的是，你们还活着。 囚犯乙 我们围坐在森林里的那座草屋里；屋前有一条小溪，小溪里流落着逝去的花蕾；屋里有一个火炉，有一条硕大的烟囱直接从窗户中穿出去；在那么多的快乐的故事面前，那么多的悲剧面前，我唯一看中的是你的容颜； 王朝的女人 我跟王朝说，看看你这些兄弟，哪一个不是出生入死？哪一个知道还有没有明天？所以我说，这是最后一次了；可是你们就是不听；我说王朝，你应该全力以赴，应该处理好自己的生活，往前走。不要给自己理由。难道你拿得起放不下？ 囚犯乙 我管不住，这是老大们的事；我只关心你；有一次，我看见你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玉米，我看见你的手又红又肿，我心疼；我忍不住瞟你，你的宽大的紫色衣衫，扭捏的表情和抖动的屁股。 王朝的女人 有一次，我坐在你的身边，你慷慨激昂；你的手一挥，打到了我，把我打痛了，可是我的心里很高兴；我的心里在说，这是最后一票了。 囚犯乙 啊，被扭曲的生活，还有爱情。 【两个人又扭打在一处；接吻。远处渐近，士兵们走来走去，哭哭啼啼的女人正在和铁窗里的男人在对话。 【警官押着犯人在幕后走着；警官上； 警官 王朝的女人呢？ 情景渐移；房子内。 【男子推开门，走上阳台。 父亲 其实我每当无聊时，都不愿出来；可是每次还是出来；望着大海，大海，昨天的大海不是今天的海。 【樱子和一个高大的男青年走上来。 男青年 你是个被宠坏的女孩；你看，爸爸多么爱你；这美好的环境。 父亲 雨打浪吹，这儿的岩石还有血腥味吗？你看，女儿，这里有一朵红花，它的颜色多么得鲜艳。 樱子 每天我到这阳台都特别开心，天是那么的蓝，真的，爸爸，在这儿可以看到很远很远，心胸好开阔。 父亲 是吗，好，好；只是往事不堪回首。 樱子 爸爸，说出来吧，每一次我和你来到这里，我都开开心心；但是我觉得你好像有什么心事。你的--风流韵事？ 父亲 海鸥，海燕，真说不上来，它们是喜欢翱翔还是喜欢蓝天？ 男青年 也许它们在跟海浪嘻戏，你看，海鸥的翅膀碰到了水面。 樱子 我喜欢大海，那只海燕的姿态太帅了，它在大海的怀抱里恣意游戏，它的母亲呢？它会不会思念自己的母亲？ 【男青年和樱子手拉手走进屋中。 父亲 母亲？我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。我对你的记忆总是伴随着我对童年的回忆。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？我记得你那张善良的脸，那双明亮的眼睛和泪水，还有许多令人生厌的男人的脸面；我恨；我怕；女儿，你的父亲？他也早已不在人间，他和我说过，要把你当成亲闺女；你的父亲和叔叔们都死了，我要感谢你的父亲，他把你留给了我。 【男子已经泪流满面。他的手中一直拿着一根香烟，烟的灰烬掉下了很长的一截。 父亲 为什么？你在说什么？为什么你总是喃喃自语？我的生命在延续，可是我的心灵已经遍体鳞伤，我忏悔，我需要忏悔吗？我不知道，我问谁？ 男青年 （手握住樱子 的手，一只手在上面抚摸。另一只手指向远方。由大声转向轻声地）看，海燕；爸爸好像非常激动啊。 父亲 岁月真如过眼烟云；才二十几年，这儿已经天翻地覆了；这儿的土地还在，海浪、海水依旧，海水是那样地蓝；每一棵榕树似乎也没有改变昔日的容颜，憔悴，挂着黄色的丝絮；还有围绕在榕树边的石子路；可是它的变化可大啊，孩子，你知道吗，你的脚下曾经是一座监狱，这儿曾经有一个大院子，里边充满着黑臭恶毒的气味与模样；那两边呢，不是今天这样的郁郁葱葱的树林，而是煎饼铺和一个卖渔网的小店；爸爸告诉你，我就是昔日这里的犯人。 【男青年瞪大眼睛，望着樱子。樱子扑闪着眼睛，惊奇地看着父亲、丈夫。 樱子 （嗔怒地）真的吗？你又开玩笑；我觉得你又犯病了；药，（呼唤男青年）药呢？(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