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涩往事

青涩往事 余达淮 毕业三十年了，同学们热情高涨，纷纷抛出回忆的片羽鸿光；眼见一个自己的路就要被砌起来了，突然想起昔日自己还有几块东西，也是集体中的一片，是通向竖立起来被别人称作大厦的一块砖头，那个莫名的激动，无边的苍凉，时事飞变所留下的美好与遗憾，一股脑儿全都迸涌而出。 82年的初夏，记得一次和刘思扬去四牌楼书店看书，那时钱不多，沿着长江路一直走过省政府，进到新华书店，抱起一本书，就几个小时地看下去。快到6点了，思扬说，吃饭？我说，好啊。于是两个人破天荒地走到长江路上的又一邨酒家，坐下来，在纷杂的人群当中当起了食客。我们两人要了几个菜，还要了瓶酒，就在暮霭沉沉的小街上喝开了；说了什么呢？全记不得了，纵论天下事、国事，还有校园里的事，男人啊，哪怕真想谈一谈对哪个女孩的感觉，也被一杯杯的酒喝飘了去。夜已经很深了，食客越来越少，望望窗外，一片寂静。我和思扬走了出来。他说，坐一下，就在汽车站边坐了下来；这句话突然让我觉得很凄凉，在茫茫人海之中，我们坐在这里？为什么？来来往往的人流经过我们，有的不屑一顾，有的看一眼，匆匆而过，当时我想，我辈岂是蓬蒿之人，我们可是有理想的人。思扬呢，不说话，坐在那里，很久说了一句，记住，我们今天在此喝酒。就这样，在渺小的现状和空想的伟大，在祈望负责而自尊被扫得可怜，在落寞与惆怅当中，我们和时间和长夜一起慢慢销蚀着内心的情愫。很久，车来了，我们登上车，一忽儿，将我们两个醉汉带入黑暗当中。 还记得与郑生虎、徐斌、杨帆等人上三孝口看通宵电影来着。有一次，在街头小摊，看见陈平正在黑魆魆的小桌边吃臭豆腐，见到我们会心而羞赧地一笑。常常是看完电影回来后酩酊大睡。起床后有人突发奇想，学吉他，小提琴，以后也搞个乐队。刘思扬、叶彬买了吉他，杨帆、李萍买了小提琴，我也特地从安徽医学院借了把小提琴，大家兴致很高，准备大干一场。于是约了个一个艺校老师，来现场评价我们的材质。老师走了，我留下了，这使我受到强烈打击，但是并没有促使我发誓要在音乐上做点什么，而是像害羞草一样彻底蔫了，压根不是那块料。徐斌、杨帆、李萍等每周快乐地去练琴，刘思扬、叶彬好像没有参加，他们已经技艺超群了，于是叶彬晚上会背着吉他，像一条火龙一样吸引着女跟风者，而思扬则会在宿舍，弹一曲“爱的罗曼司”或者台湾校园歌曲“外婆的澎湖湾”，有时候，心境好的时候，这歌声确实如使人跟沐浴似的，内心平静而悠远。我只有读书，晚上很晚回来时，还看见外语系的两位学生在楼道里练口语。那时颇为激动，读书贵为联想，想起古人“良知无善无恶，观乎花则以花为善，以草为恶；如欲用草，则以草为善矣。”感慨很深，我们原本是好孩子，谁不想成才啊？后来我们组走了吴云保，来了孙驰，写散文的高手，艳羡不已，于是跟着读了一点30年代的散文。人的思想总是亲近他自己的生活经历，于是30年代的李广田、闻一多，又成了我学习的榜样。多年后，又看到裔淳给我写的留言：熟读离骚痛饮酒，方得为真名士。才知我班很多才子，原来都喜欢30年代的作家，他们的人格确实为我们所敬仰。 因为在群体当中，人总是选择性记忆。美好的心动，纯真的爱情，并不敢说，还是深埋于心灵的渊薮当中。但是别人的，不妨说来。我班的爱情，当然得说叶彬的了，当时外语系有人喜欢他，他看不上，唯独喜欢上一个姓鲁的女生。叶彬跟我说，他们是相见恨晚，一个如炉火，一个似干柴。徐斌、我和刘思扬、高家国都很羡慕，不过徐斌是羡慕嫉妒恨，我们呢，压根没我们什么事，就像欣赏一幅苏联人的铅笔画，海滩上，一个俊哥，一个靓妹，天设一双；很为他们感动。还得再说说朱移山。那时候，孙邦平、我、朱菊芬、周翔等人，准备研究生考试。那时候天寒地冻，我们穿着一色的军大衣，每天很晚才从边上一间自考生的教室里出来，唯独不见朱移山。他则在清晨，一个人兴致勃勃来到有着广玉兰的图书馆，给“燕妮”占位置。那时候，我能感觉是朱移山的初恋，激动而冲动，天真而纯情，他一定想好了他们那如诗如幻的未来。后来再见到朱移山，那时他已经是现代文学的研究生，床头边放着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》，谈笑间有着米兰.昆德拉的幽默与机智，当然也有着米兰.昆德拉的急转与断裂，俨然不知燕妮为何人了。当然，班级里发生最多的是爱情故事，哪个人的爱情萌动不是产生于大学时代呢？恕不打扰啦。 84年，我班在朱麾的带领下，一举夺得校羽毛球团体冠军。朱麾、余代毛和我还拿得个人男子单打一、二、三名。朱麾不愧是参加过少年羽球培训的人，他的球不厉不狠，不急不快，但是防不胜防。一时间很多中文系的女生也都喜欢上羽毛球了，陈平、82级的张艳、谢敏、83级的陈瑾等都加入了羽毛球队。记得那年个人半决赛对经济系同学，我和人高马大的对手争夺决赛权，一开始就懵了，稀里哗啦地输了一局；正在那时，我看见同学的鼓励的眼睛，才冷静下来，迅速找到对方的弱点，反败为胜。那时候，以集体的名义，大家开始了交流，游玩，所以很多精彩的相片，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。时隔多年以后，我们同学中还有许多人坚持打羽毛球，余代毛、陈平就是，而且陈平从日本读了文学博士归来，羽毛球、网球双料高手；我也算其一，和邦平在阜阳打了一场；有一次，朱麾来南京，还送了一件中国羽毛球队队服给我，所谓一生的爱好啊，如同同学之情，弥久越新。 大学时除了本系学富五车的老师外，好的老师是政治课的教师，我们《国际共运史》和《中共党史》的老师都很棒。《中共党史》的老师叫季益品，他讲到皖南事变时候，两眼发光，声泪俱下，全班鸦雀无声，仿佛眼前新四军的人马在被杀、被俘，那个枪杀项英的叛徒正从山上悄悄溜走。老师的声音有点沙哑，有理有据，抑扬顿挫，说得心里服服帖帖的。但是到了考试，这位老师有点急，总是想法设法给我们透露一点消息。我们也是声东击西，抓住来讲解的老师，死命探一些题目。说到考试，记得老师说过，最厉害的考试是英国，经济学考试，两天，题目：产业竞争的模式有否转变？同学们写了一天又一天，密密麻麻几万字；结果，老师说，正确答案几十字即可。还有我们隔壁中国科技大学的一次化学考试，也是两天，一位女教师监考；结果，第二天，有人晕倒，被抬出了教室；原来是老师。那时大多同学都喜欢看电影，和工科生相比，我们看得起，啥时都敢看；考试前一天，徐斌、陶寿松还去江淮仪表厂看电影，所以就看他们晚上回来，待大家熟睡后，啃着一条萝卜干，在那里背题目，痛苦且无可奈何。 那年月，高校不像现在，巴结高官，追逐名禄。我记得当时很多社会名流愿意来学校，似乎学校的几亩方塘能使他们回到纯洁的过去，激发新的灵感。王少舫和侯宝林来过，王少舫唱的比说的好，他那特殊的嗓音令人痴醉。但是他对他和严凤英文革时的关系避而不论。侯宝林是个老小孩，学校聘他做汉语言学名誉教授，他很高兴，给我们讲煎鸡蛋“刺啦”的故事，还真让人觉得他是语言大师。邓刚还有李杭育等人也来过，同学们在会场下面议论纷纷，原来作家也是人，也有高大与瘦弱之分；我就被邓刚讲的“海碰子”的故事深深打动。眼前出现过潜海人，潜海人身着皮衣，在深海捡着鲍鱼。他们写的实际上是自己亲身体验的生活。有一年，系里请来了一批文化名人来讲座，有一次，好像是沈敏特老师主持，请了一位上海的翻译家，名字我忘记了，他讲了他从小在上海滩拉板车的凄凉故事，我和同学们，还有80级的许多学生听得销凝忘情，还有人暗暗啜泣。始知文学就是说话，诉己之履迹，发己之心声。 没有想到，当初自己铺就的路，一直决定今天的路。雍成瀚、陈翔、葛长伟当年就是学生干部，练就了做人、做事的本领。而且他们都有个特点，勤奋好学，谦虚谨慎。还有，就是都有个贤内助。没想到高成、刘宏柱也能当官，高成当年立志要成为作家，一个人偷偷写了很多东西。刘宏柱当年跑到我们寝室，坐在那里一个人吃瓜子，大家问他话他也不答，其实我注意到，他实际上在形而上学，思考问题。然后他走了，一尘不染地走了。常人愚者之心，怎么能不为尘垢所染呢？黄金万当年就有壮举，编了一本书，还自费去新疆考察；的确如徐斌所言，那时金万十分注重情义，在淮南，也是他第一个来看我的。当年在班级就要解体之际，憨厚的郭德宏，把父亲从家乡给他带来的砀山梨送给大家，那时的甜蜜一直到今天无可匹敌。还有赵胜昔，数年前我去徐州，他找来周宗胜，郭德宏，还有从深圳来的陶寿松，我们之间，还有什么，除了情义，还是情义，一顿海喝。陆地教授跟我有奇缘，两次在北京，和他都不期而遇，一次在清华校园内，他正陪同一位香港学者聊天；还有一次，在罗国杰老师的葬礼上。陆地极为有趣，以前每次进我们寝室，仿佛跟有准备似的，一定会送我们一个成语，诸如：移花接木、秀外慧中、穷鸟入怀之类。还有一次，来南京讲座，晚上将刘逾女儿也请过来，席间听他纵论国是，鞭辟入里，真正有初写黄庭之感。 每一位老师，音容笑貌常记心上。每一个同学，就是我难以忘怀的往事。上海，北京，潜山，阜阳，肥西，宁波，所到之处，酒到情深。郑生虎一头银发，三尺钓竿，钓什么？在哪里钓？每每上得桐庐严子陵钓台，思他念他，仰天长啸。疏延祥、徐强还可以网上一展风姿，邱金印、祁兴山、左宗伟、吴云保今天安在？各位美国同学，除了你们的诗作，哪天才能和你们走在美国的乡间小道，沐浴另一种文明之风？万紫千红，鸢飞鱼跃，无非行路之动荡；花落鸟啼，山峙川流，都是同窗之流露。傅桔说：有一个班级，中文八一；有一群学子，深深情谊。有一段道路，脚下丰碑；有一种岁月，心头滋味----- 我们的叶斌老师则说：“人生真爱结缘，岁月成全今天；雪月风花一路，咀嚼无限甘甜。”